独舞『上』
她初入江湖,观得人间疾苦,一舞冰心却无能为力。
拜得高人名下,如同幼鸟一般,被尽护的周全,无力感漫上心头,放下手中刀剑,拿起云扇,独修云裳。
她从未见过师父如此落寞的表情,眉羽间带着对现世无能为力的悲哀。
师父是一位来自东海蓬莱的散仙,一身淡色儒裙,臂间的飘带因凌海决的特殊性漂浮着。
第一次初见,年幼时她跟随师姐出门采购,路遇狼牙兵拦路阻挠,本已无计可施准备拼死一搏。
一把红伞破空而来,随着鸟啼声,轻柔的水纹划过身边,芊细的手按在敌人的身上,瞬间击飞,红伞尖锐的伞沿顺势划破狼牙兵的喉咙。
待尘埃落定,她才得以看清来人的样貌,浮在半空的身影宛如上仙。
“师父,我们去哪里?”
“乱世之大,总有可去之处。”
“恶人谷?”
“嗯,走过三生路,终老恶人谷。”
“师父?”
“你以后就在这里修炼。”
“师父我们一起!”
“为师有必须去做的事,无法再与你同行。”
她不知道这个乱世是有多少必须去做的事,她只知道小师姐也是因为这句话,再也没有回来。
“那师父……你要早点回来啊……”
“采集冰块,要给村口的药奶奶送去,今天可能还有枣糕吃。”
“过来!”
“嗯?啊!”
“小恶人?这么小出来做什么?找死么?”
“你跟我也差不多大啊!突然抓我,痛死了。混蛋。”
“噗哈哈哈!你是恶人,我是浩气,为什么不能抓你?没杀你就不错了。”
“信不信我打你啊!”
“你打的过?你一个这么小的冰心。”
“出家人不都是正义凌然的么!你这满口胡话成何体统!”
“哈,你这次刚好遇到一个不是那么正义凌然的出家人。”
“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和尚!”
“现在见过了?”
“混蛋!放开我!”
“嗯?冰块?是药师要的吧。”
“欸?你认识药奶奶?”
“认识,看在今天心情好,送你一程。”
第一次见到少林的大轻功,金色的佛文在空中划过,她坐在和尚的龙纹棍上,看着从佛文中开出的金色莲花。
“他还不是……那么坏么……”
“徒儿,躲在为师身后,刀剑无眼。”
与师父的久别重逢她设想过很多场景,却从未想过这番景象。
师父的裙摆已经被狼烟染黑,额角也带着伤,从未打开的红伞现已绽放,伞上火红的凤凰跃跃起飞,形成一个护盾挡在她的身前,挡住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战火。
黄沙大漠,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一直护着自己的身影,在腥风血雨中时隐时现。
‘好想,快点长大啊。’
“师父……我去买药,马上回来!”
“现在到处兵荒马乱的,注意安全。”
“嗯,徒儿明白。”
“呦,这是谁家的小妮子,来跟哥哥一起玩玩吧。”
“不,不要!剑破虚空!”
“啊!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!”
“放开我!混蛋!”
“哈哈哈!放开?太天真了!”
“剑气长江!”
“哼!你以为就你那些小把戏还能再打到你爷爷我么?本以为是个小白兔,没想到是个小猫咪啊。爷爷我就先斩断你的手脚再慢慢折磨。哈哈哈哈!”
刀光反射在她的脸上,无法挣脱,只能紧紧闭眼等待绝望的到来。
“舍身!”
“又哪来的小崽子打扰你爷爷得好事?”
“想当我爷爷?去地下当吧!”
“啊!”
“怎么这么狼狈?之前见面想咬死我的那股劲去哪了?”
不知道是小巷突然出现的阳光还是他身上的鲜红太过刺眼,使得眼睛漫上水雾。
“你……为什么要救我…”
“想救就救了,看你这么可怜。”
“谁可怜了!我才不要你的可怜!迟早有一天……我不会再像今天一样!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可怜担心!
“现在的气势才可以,看你之前那傻不拉几的鬼样子,嘶……”
“你,你受伤了?”
“没事,小伤而已。”
“我这有药。我帮你看看!”
“没事,不用看,看了也没什么用。”
“我……我帮你把药敷上。”
“这些药你不是还要送回去么,你给我留一点就行,赶快回去。”
“我先给你敷上。”
他不知道的是那条被鲜血染红的手臂,刺伤了她的眼,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强的无力感。
“师父,我要回七秀坊一趟,请保重身体。”
“想好了?”
“嗯!”
“掌门。”
“既然决定了,就别再后悔。”
“弟子不悔!”
天宝十五年,潼关失守。
“唉,丫头,真是谢谢你了,没有你的医治,益儿也不会这么快好起来。”
“奶奶,救死扶伤本就是我的职责,不用谢的。”
“现在这乱世,愿意管我们这些穷苦百姓的,不多啊。说起来,前几天隔壁二娃家差点就被官兵祸害了,多亏了一位大师,才得以保存下来。”
“大师?”
“对啊,那位大师就站在门口就把那些人,赶跑了,不然我们这几户人家都要遭殃。”
“那可真是太好了,奶奶以后有事就用这只鸽子联系我就好,您年纪大了,出门在外不安全。”
“没事的,丫头,我这老骨头还健壮这呢。”
“嗯,奶奶身体好着呢。”
“丫头,你是有心事么?”
“我只是在想您说的大师,这附近没有少林的聚集地啊。”
“是啊,说来奇怪,大师初到这里的时候我们并没有看出来是少林的僧人,背后背着一个扫把,直到斗笠掉了,我们看到戒疤才知道原来是位大师。”
“扫把。奶奶你知道那位大师去了何方么?”
“他往北边去了,我记得那里有一座废弃的庙宇,应该是在那里。”
“谢谢奶奶,我有点事先走了。”
“欸,丫头把这些糕点带上,都是自家做的,不值什么钱。”
“好,那奶奶记得每天卯时让益儿喝药,我先走了。”
“嗯,一路小心啊。”
“嘶……还挺疼。”
“知道疼还不看大夫,想让伤口化脓么!”
“你怎么来了。”
“还不是听说有个傻子拿着个扫把跟一堆官兵开战。”
“啧,我赢了的。”
“是赢了,人也伤着了。为什么知道我在还不来找我疗伤。”
“就这点小伤,不打紧。”
“每次见面都说我傻,我看你才是傻子!治病疗伤本来就是我的职责!你主动找我疗个伤就这么难么?好了,药敷上了,我给你用内力加速愈合。王母。”
“七秀坊的云裳心经每看到一次都觉得很神奇。”
“我们七秀的云裳偏愈合,万花谷的离经易道才是真正的医死人肉白骨。”
“不提这个了,去。”
“嗯?”
“那边有草席,去睡会,看你眼下面的黑眼圈,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晚上去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了。”
“我,好气啊。不管你了!我睡觉去。”
“嗯,快点去睡。”
“你不是单修的冰心么?你这暴脾气真不适合云裳,不过用的不错啊。”
“这么多天了,你不说我两句就不舒服啊。”
“啧,轻点。”
“哼哼,让你得罪大夫,病人就要走病人的样子。”
“你应该很喜欢攻击心法的吧,前几天遇到那个丐帮,差点就被一个糖葫芦忽悠走了。”
“才没有!是人家丐哥帮了我,不过我确实挺喜欢丐帮的。”
“怎么,后悔跟没跟他走?”
“臭和尚,我走了谁给你治病疗伤。”
后夜,只有火堆里时不时发出的霹雳啪啦声陪伴的两人,她不知道她嘴里的臭和尚看她的眼神是多么温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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